
先行者瀛海威的失敗 是因為張樹新的理想主義?
時間:14-04-23 來源:創業邦雜志
先行者瀛海威的失敗 是因為張樹新的理想主義?
張樹新, 聯合運通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的董事會主席。今天似乎很少有人會把這個散發著知性氣息的中年女人與“中國互聯網第一人”聯系起來。事實上,在1995年,當那根64k國際專線將中國與國際互聯網聯通后的第二年,張樹新便創立了中國第一家互聯網公司,那家公司的名字叫 “瀛海威”。
而她現在擔任董事會主席的聯合運通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的英文名是“Genesis”,意為《圣經》中的第一章《創世記》。這個女人在中國接入互聯網的最初,她便試圖為中國互聯網創造一個完美的模板:
她設計了一個五臟俱全的互聯網世界。登錄瀛海威公司的上網客戶端“瀛海威時空”,就能進入這個世界,人們可以在這里使用 “論壇”、“郵局”、“咖啡屋”、“游戲城”等多種服務。1997年,瀛海威還做了一個名叫“新聞夜總匯”的項目,匯集當天各大報紙的新聞。此時,距王志東創辦利方在線(新浪網前身)還有一年,而由張朝陽、丁磊開辦的搜狐、網易,則更在這之后。
她甚至還希望瀛海威發展電子購物,并有預見性地發行了用作網上交易的中國最早的虛擬貨幣“信用點”,那時馬云還沒開始做阿里巴巴。
張樹新說:“在世界之初,我想象過所有事情,哪里種樹,哪里栽花,潮怎么漲,土在哪,這些我都在腦子里想好了。”
時至今日,再回過頭去看19年前的張樹新的種種構想,我們在嘆服于其這個女人敢想敢干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張樹新試圖構建的是一個早熟而又失敗的模板。
如今,這位人到中年的女企業家輕描淡寫談到瀛海威當年的失敗經歷時稱:“我不過是中國互聯網的墊腳石。”1998年6月,中國互聯網“先知”張樹新離開了自己一手締造的瀛海威,而后來的互聯網企業家像是受了上帝憐憫進入諾亞方舟的那批人,終于踩著這位“墊腳石”女士的肩膀創造了現在的中國互聯網世界。
以下為正文:
現在,50歲的張樹新已經很少來公司,她仍是聯合運通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的董事會主席。這家投資公司由張樹新創立于1999年,英文名是 “Genesis”,意為《圣經》中的第一章《創世記》。《創世記》的第一句話是“起初,神創造了天地”。張樹新的辦公室里還擺著一尊塞萬提斯頭像,這位西班牙作家筆下誕生過一個著名狂想者,挑戰風車的堂·吉訶德。這樣的陳設契合張樹新過往的經歷與結局—一名狂想者在打造出中國互聯網最初的天地后鎩羽而歸。
19年后她依然干練,留存著1995年創立中國第一家提供中文信息的互聯網公司“瀛海威”時的部分意氣風發,但難覓1998年她因與大股東中興發集團不合而被迫從瀛海威辭職時的黯然神傷。
“事業上的任何事都不值得你這么痛苦。”張樹新站在攝影師布置的聚光燈下微微抬起下巴,習慣平靜生活的她無意中露出了當年的鋒芒。
中科大詩社社長、學生會主席、記者、策劃人、互聯網企業家、投資人,張樹新的角色一直在轉換。但今天,很少人會將眼前這個散發知性氣息的女性與當年 “中國互聯網第一人”聯系起來,她的員工很少在辦公室見到她,連公司的分析師都不知道這位女老板的過去。張樹新的秘書告訴我,張樹新已經不怎么參與公司運作了,過去6年來,她一直在進行環球旅行。
張樹新證實了秘書的說法,現在她自嘲是一個“閑散人士”。6年前,她把聯合運通公司的日常經營交給了合伙人,自己過起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生活。梁文道、許知遠、崔衛平等都是她私人酒窖里的座上賓。這不太像一個企業家的交友圈。她的不少朋友對她與瀛海威的歷史也不甚了解。
習慣平靜生活的她不愿意多談過去,她對那些外人打上的標簽不以為然:“你們要找的是那個時候的張樹新,不是現在的我。”見面當天,這位被財經作家吳曉波列為《大敗局》中第一人的女企業家心情甚好,她輕描淡寫地講述自己當年創辦中國第一家互聯網公司瀛海威的失敗經歷:“我不過是中國互聯網的墊腳石。”
她只是在周游世界的間歇,才會偶爾回到這個掛滿她女兒畫作的辦公室。這里的書架上有政治、歷史、地理、互聯網等種類繁雜的書。照片里有她剛畢業做記者時的青澀摸樣、創立投資公司期間在伊朗出差的留影,還有參加阿拉善聯盟等公益活動的照片。但唯獨沒有她創立瀛海威的印記。
先行者張樹新是一個充滿理想主義情懷的風車騎士,她試圖創造出一個完美的模板。
正如《圣經》中上帝創造了天地,又親手用洪水沖毀了它。張樹新打造了中國互聯網最早的Demo。
她說:“在世界之初,我想象過所有事情,哪里種樹,哪里栽花,潮怎么漲,土在哪,這些我都在腦子里想好了。”
即便站在20年后去看, 當年張樹新為中國互聯網世界設計的最初圖景也充滿著大膽且狂想的堂·吉訶德色彩。
她設計的是一個五臟俱全的互聯網世界。登錄瀛海威公司的上網客戶端“瀛海威時空”,就能進入這個世界,人們可以在這里使用“論壇”、“郵局”、“咖啡屋”、“游戲城”等多種服務。1997年,瀛海威還做了一個名叫“新聞夜總匯”的項目,匯集當天各大報紙的新聞,其形式類似在1998年后才興起的王志東的利方在線(新浪網前身)以及張朝陽、丁磊更晚開辦的搜狐、網易等新聞門戶網站。
她甚至還希望瀛海威發展電子購物,并有預見性地發行了用作網上交易的中國最早的虛擬貨幣“信用點”,那時馬云還沒開始做阿里巴巴,而直至今天,中國的互聯網金融仍在利益部門的攻訐下夾縫求生。
這的確是一個早熟而又失敗的模板。有人說是因為時機。那些善于描繪人性的作家也將失敗歸結為張樹新的性格,這的確是一位理想主義色彩大過現實主義的女人。
在采訪中,張樹新4次提到瀛海威的失敗是因為“它太早了”。1995年,中國互聯網與國際接軌剛滿一年,當時中國公眾對互聯網仍然普遍無知。張樹新開始不斷向政府官員和老百姓推銷Internet,當時她干了一件帶有行為藝術色彩的事情—在中關村南大街零公里處豎立了一塊著名的廣告牌:“中國人離信息高速路還有多遠?向北1500米。”
在這塊廣告牌以北1500米處,是當時的瀛海威科教館,當年這個科教館的主要作用是讓中國人體驗“網上沖浪”的樂趣,并向來訪者推銷“瀛海威時空”這一軟件,有點類似于現在的蘋果體驗館。
4月6日中午,我來到位于魏公村路口東南的瀛海威科教館舊址。現在,這里是一家名叫“劉家香”的浙江菜館,于2005年開業。前臺的女店員從沒聽說過這里曾有個瀛海威科教館。她只知道在餐館開業前,這里是個郵局——張樹新自己也未曾料想,瀛海威科教館的地盤竟一度被與自己有錯綜關系的郵電部系統所占據。與現在進出這里的食客相似的是,十多年前光顧這里的人同樣饑腸轆轆,不過他們當年尋求的是全新的互聯網技術和上網體驗。
1997年,《數字化生存》的作者尼葛洛龐帝第一次訪華,獲得尼氏22萬美元投資的搜狐創始人張朝陽趁機火了一把。但很多人不知道,這次活動的所有費用都由張樹新承擔。這是一次官方研討會,當時在國務院信息辦任職的高紅冰參與了活動聯系和安排。張樹新認為這類活動辦成了,是一個官方認可互聯網的信號。
同年夏天,當瀛海威陷入資本鏈危局時,張樹新還專門勸說楊元慶在賣電腦時裝上調制解調器,把聯想“1+1”做成聯想“1+NET”,結果楊元慶不理解,他反問張樹新:“我賣電腦就賣電腦,為什么還要裝網絡呢?”
當天,張樹新用了一個比喻來說明當時她與瀛海威遭遇的窘境:“我們本來是要賣面包的,后來我們要從種麥子做起。而賣面包的利潤卻無法負擔種麥子的成本。”
1998年6月,張樹新還沒能親手完成她為中國互聯網設計的Demo,就離開了自己一手締造的瀛海威,并任由時間的洪流將她締造的那個互聯網世界的最初雛形沖毀,而后來的互聯網企業家更像是受了上帝憐憫進入諾亞方舟的那批人,終于踩著這位“墊腳石”女士的肩膀創造了現在的中國互聯網世界。
中國互聯網由信息控制與政治控制驅動
“中國互聯網20年的發展是畸形的。”張樹新并不贊成凱文·凱利的互聯網自我生長論。她認為,與美國互聯網是硅谷和華爾街的雙城記,主要由技術和資本共同驅動不同,中國互聯網還是政治控制和信息控制驅動的。
她向我解釋控制如何驅動中國互聯網的發展—有控制的地方就有反作用力,就有突破控制的需求;有需求就會有市場,進而就有發展的空間。
中國互聯網的趨勢也印證了張樹新的觀察:與“微博”的流行相對應的是中國人對真實信息的饑渴需求,而互聯網金融引發熱潮的背景之一則是國家壟斷下的銀行系統服務不周、效率低下。在張樹新看來,中國互聯網的畸形在于,在公民社會等很多東西還沒有發展轉化的時候,中國就有了互聯網,在這里你既可以看到 15世紀的東西,又可以看到21世紀的東西。
她說:“中國的社會形態是1688年英國《大憲章》頒布前的那一套,而互聯網技術又是與世界同步的。你看,馬航事件發生的第一天中國人就通過互聯網知道信息。”
張樹新第一次觸碰政治是在她十五六歲的時候,這次經歷并不愉快。“灰燼”構成了她對“政治”的最初印象,1978年,她目睹了父親的平反經過。
不喜歡與政治打交道但又不斷遭遇政治,這使張樹新由童年對政治的害怕走向成年時處理政治的老到、熟練。作為將互聯網引進中國的第一人,她不得不花大量精力向各級政府人員說明互聯網的好處,打消他們對互聯網的疑慮。她還記得在瀛海威時,她曾參加過一次有新聞辦、郵電部、公安部等部門參與的會議。會議討論的重點是網上賣東西要不要交稅,網上發表不當言論,瀛海威要不要負責。張樹新告訴我,互聯網論壇里的“文責自負”就是她最先創立的。
那個時候瀛海威的辦公室會突然進來很多人,有野心勃勃的投資者,也有憂心忡忡的政府官員,他們都讓張樹新解釋什么是互聯網。
“有一天我辦公室進來了當時的安全部部長。”張樹新說,“我力圖說服他,技術是個雙刃劍。網上有白宮,網上為什么不能有中南海呢?不信我就給你們看,延河水也可以流在互聯網上。”這就是 1997年,張樹新在瀛海威搞的一個大手筆——“網上延安”項目的初衷。這個項目后來常被用作張樹新極度忽略市場需求和商業邏輯的例證。而張樹新辯解,當時的她要證明的是互聯網可以是個正面的力量。
1996年2月1日頒發的國務院總理令規定,所有個人接入網絡必須去公安局備案。80年代末擔任北大校長的丁石孫當時是瀛海威的客戶,已經快70歲的他對此項規定十分不滿。但在接受《華盛頓郵報》的采訪時,張樹新卻說:“太好了,有法規,說明它可以做,沒有法規,中國可能永遠也沒有互聯網。”張樹新覺得,在和政府與政策打交道時,她的態度始終是積極的,是建設性的。
就在她自認為在與政府進行著一場良性互動時,只提建設性意見的張樹新卻敗給了既當裁判又當運動員的中國電信。1996年,獲得中興發集團5000萬人民幣注資后,張樹新試圖以自建物理網的方式叫板壟斷網絡接入價格的中國電信。但面對有強大國家背景和壟斷資源的電信,張樹新自建封閉物理網絡的嘗試就像是“堂·吉訶德大戰風車”。
吳曉波在《大敗局》中評價,張樹新的行為也許是理想主義的,但并不明智,瀛海威最終鎩羽而歸,盛極而衰。
時至今日,她向我承認,當時她的很多想法是虛妄的。但她否認是整個產業環境的不成熟造成了瀛海威的失敗。“其實第一個沒有關系,貝索斯也走到今天。是他們(中國電信)用他們強勢的政策把你顛覆掉。”張樹新說。
20年后中國互聯網仍在上演張樹新當年的故事,抵抗與管制并行。一方面,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已經開始顛覆以往的權力關系,以“微信”為代表的 OTT(指互聯網公司越過運營商提供網絡應用服務)應用大行其道,使電信、聯通等運營商如坐針氈;另一方面,因為沖擊到傳統金融機構的利益格局和當下的金融監管機制,新興的互聯網金融正面臨陣痛。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我只想做我自己
自稱閑散人士的張樹新正在回歸當年的初心。離開生意場的時候,張樹新說過一句話,“我永遠不想見我不想見的人,吃我不想吃的飯,說我不想說的話。”張樹新告訴我,這6年,她做到了。
但她覺得她今天還是互聯網人。現在她最感興趣的問題是:“互聯網將如何顛覆人的心理結構?”
張樹新對現在的生活狀態很滿意:“有人曾對我說,你本可以成為馬云,成為誰誰。但我仔細想過,換誰我也不換,他們錢比我多幾萬倍,我只要我自己。”
對歷史研究很有興趣的張樹新還和許知遠、沈志華等人一起發起了《東方歷史評論》,這是一本拒絕碎片化、簡單化理解歷史的雜志書。許知遠回憶,她第一次見到張樹新是2001年,那時候他們談了很多有關互聯網的事情。十多年后,當許知遠被張樹新的女兒帶到張樹新家的酒窖時,兩人開始大量談論旅行和歷史。
許知遠告訴我,《東方歷史評論》雜志的誕生來自幾位編委對歷史的共識:談歷史是在尋求對現狀的參照,同時也是對無法談論現實的一種替代。
張樹新并不參與雜志的具體編輯,但在初期,她對整個構架設計、雜志方向,都有重要的影響。她也是不定期的編委會會議的召集人。許知遠將張樹新視為文化圈和商業圈之間的橋梁,她在歷史學家和企業家中都有廣泛的人脈。
1963年出生的張樹新在1980年代度過了自己的大學生活。她說,那個年代是一個被認為充滿理想主義激情的時代,也是一個社會觀念被大幅度重塑的時代。封閉了30多年的中國開始重新接觸各種西方哲學、科學思想。
“進大學我就讀尼采,讀薩特。然后最時髦的就是寫詩。那是中國的啟蒙時代,啟蒙時代就是要向上帝發問。”張樹新說。
在周游世界的旅途中,張樹新會不時冒出各種奇特的問題,她慢慢又返回到那個曾打造過中國互聯網最初Demo的開天辟地者的狀態,對一切新的、未知的事物充滿了好奇和追問。
在北京王府井東方廣場東1座19樓的辦公室內,她從書架上翻出幾冊她正在讀的書,其中有本《乘小獵犬號環游世界》,閱讀完后,她對兩個問題興趣異常 —大英帝國是在以怎樣的雄心丈量世界?為什么西班牙是當時全世界最富有的國家,卻沒有為世界文明做出像大英帝國那樣的貢獻?當天下午臨近黃昏,她轉身反問我:“這難道不是我們今天中國更應該問的問題嗎?”
摘自—創業邦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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