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獸爺丨感覺身體被掏空
時間:23-06-02 來源:獸樓處
獸爺丨感覺身體被掏空
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座機場是北京的南苑機場,第二座機場,是在云南。
1922年,云南都督兼民政部長唐繼堯聘請旅美華僑到云南組建空軍,并修建了中國第二個機場:
昆明巫家壩機場。
為建設這些基礎工程,云南人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1926年,唐繼堯命令云南富滇銀行增發紙幣3860萬,省政府借用2940萬,云南因此幣值暴跌,百元紙幣僅換銀元四十左右。唐繼堯又命令強發地方公債,鹽稅、錫稅等各類稅費一律加倍征收。
隨后云南爆發金融動亂,財政瀕臨崩潰。1927年,唐繼堯落魄下臺,省議會向省務委員會提出咨文,痛陳唐的無道:
自唐....回滇主政,至本年二月六日政變之日止,云南財政預決算無賬可查者達九千余萬元。
對于唐繼堯的評價,主流觀點是“反動軍閥”。但云南人至今感念唐繼堯——他為云南打下了一份厚厚的家底。
他支持政府以以發行股票的方式集資,用七年時間,建成了連同滇越鐵路的碧石鐵路,云南錫業從此在國際市場一躍而起,一年便貢獻錫稅150多萬,大概是四分之一的財政收入。
也是在唐繼堯的主持下,云南修建了積善村、明波村水電站,提灌了七八萬畝滇池附近農田。隨后又修了西南第一家自來水廠、搭了無線電。
那個引起云南財政危機的巫家壩機場,在抗日戰爭爆發后,作為著名的駝峰航線的終點,成了世界上最繁忙的機場,為抗戰輸送了大量物資。哪怕是新中國成立后,也是最重要的國際口岸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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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昆明城投專業會議紀要》流傳甚廣,讓地方債的問題,再一次曝光在大家面前。有關部門很快辟謠了,但還是有人想起恒大的那封求救信。
引起這次對話的,是昆明城投的債務壓頂——下半年有200多億債務到期,財政鴨梨山大。
火成這樣,昆明的家底是瞞不住了。企業預警通的數據說,到2022年末,昆明城投平臺的有息負債3577億,昆明市僅城投債務的債務率就高達550%。這個債務率的分母,是昆明的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和政府性基金收入。
這兩個收入是一座城市最重要的收入,稅收和土地出讓收入。2022年,昆明全市一般公共預算收入505億,完成年初預算的七成。這個數字先放一邊,因為比2019年也就少了一百億出頭。
和很多省會一樣,昆明極度依賴土地財政。但2022年,全市政府性基金收入居然只有146億。2021年昆明的政府性基金收入是451,再前一年是737億,2019年甚至近千億。
千億收入變成了一百多億,擱誰誰都受不了
表面上看,收入大幅下降沒給昆明多大影響,畢竟沒錢省著點花,總能收支平衡。比如去年的政府性基金預算收入太低,只完成了年初預算的27%,昆明就很快調整了預算,立刻變成了完成調整后預算的104%。
但根本問題并不在這。
昆明市財政局的數據顯示,到2022年底昆明政府債務余額為2231億。粵開證券說,昆明雖然債務余額位列全省第一,可經濟體量也大,負債率只有30%。但如果加上融資平臺的有息負債,廣義負債率立刻升到81%:
位列全省第一。
開發商負債率到了70%,可是要被三條紅線捆到窒息的。
去年秋天,全國各地城投都開始出手托底土地市場。但獸爺看了下昆明的土地市場,發現城投也沒怎么托底。
他們應該沒有什么能力托底。
2
讀懂昆明城投,或許可以從唐繼堯修的巫家壩機場說起。
2012年,昆明新的主力機場——長水機場投入使用。將近百年歷史的巫家壩機場退出歷史舞臺。
長水機場總投資230億,其中160億是借來的,利息也不低。昆明很快發現,長水機場運行一年,政府就要虧損近20億。
他們想了個辦法:
把老機場的土地變賣了還債。
巫家壩機場搬遷后,騰挪出昆明主城區最大一塊土地。當時昆明每畝地平均出讓價格大約500萬,巫家壩機場總占地面積有4300畝,估算能賣個二三百億,解決債務問題是小意思。
想把土地賣出高價,就需要包裝一下。專家出了很多主意,云南財經大學的專家說,巫家壩機場附近要建一個國貿城,南博會將永久落戶,地價會更高。還有規劃專家大手一揮:
巫家壩片區今后將規劃建設為城市副中心。
經過多年討論和修改,2017年9月,巫家壩詳細規劃終于出臺了,這是一份厚厚的昆明夢。這塊土地上將有13個軌道交通點,有四條地鐵,要有400米以上的地標建筑,以及5000畝的中央公園。
教育必不可少,這里將有4個高中、5個初中、11個小學、28個幼兒園。規劃越來越大,巫家壩地塊被擴大到極致:
規劃總占地面積1091公頃,16000多畝。
這是幾乎四倍于老巫家壩機場的土地。
很快,開發商們來了。經過包裝,土地果然升值了。第一批14宗商住用地被整合為4個打包地塊,被保利、中交、中鐵建等拿下,成交總額70億。算下來,每畝地都能賣一千三四百萬。
后來,萬科、綠地、寶能、招商也來到了巫家壩。2021年,招商蛇口以8.4億總價、1.3萬的樓面價,拿下了巫家壩地王地塊,將昆明夢推到了極致。
巫家壩的很多住宅項目,售價已經超過了兩萬,老地王中鐵建西派國樾,單價已經賣到了兩萬六。
但八年過去了,規劃中的學校、道路、公園兌現寥寥,現在巫家壩看上去還是一片大工地。有市民在政府留言板詢問:
請問巫家壩作為昆明城市副中心這一規劃是否會發生變化?
昆明官方很詳細地回答了這條問題,五條主干道和18條支次路網,中央公園分為5個標段......
總之,都還在建設。
昆明城投不僅負責巫家壩核心區的土地一級開發,還參與道路、學校等基礎設施建設。昆明城投近千條的招投標記錄里,涉及巫家壩的工程項目幾乎占了一半。
他們有點撐不住了。比如巫家壩投建的第一個學校——26號地塊學校,自去年封頂后停工,把家長們急的團團轉。
今年四月,在新的土地出讓中補充了條件,必須投資建設巫家壩26號地塊學校,然后無償移交區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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銳理房地產市場監控系統顯示,今年前四個月,昆明有3個月一塊地也沒賣出去。但昆明財政局的數據顯示,土地出讓收入還是有28.8億。
其中有塊地,是滇投一級開發后賣出去的。那份網上流傳的紀要說,不僅城投債務很高,滇投也在風險邊緣。
官方介紹里說,滇投是昆明市滇池污染治理投融資平臺,承擔著為滇池治理項目融資、投資及建設、管理的任務。說白了,它就是一家水污染處理企業,通過治理滇池的污染,為昆明市創造土地。
畢竟滇池邊的地,可能是昆明最好賣的。
最近幾年,這家水污染治理企業借錢越來越多,2021年,滇池投資發了82億元的債:
是交投的兩倍,和軌交公司差不多。
但昆明市場卻在急轉直下,2022年昆明市主城成交新房約4萬套,比前一年少了大約1.5萬套,比2020年少了2.7萬套
銷售數量下降,使昆明積攢了大量庫存,有人統計說,2022年底昆明積壓了兩年庫存的住宅,8年庫存的辦公,商業去化周期更是高達:
17年。
開發商的集體暴雷也讓巫家壩的建設雪上加霜:
云南第一大摩天大樓綠地428爛尾、保利南亞總部爛尾、景城大廈爛尾......
外地人是昆明重要的購買力,比如巫家壩片區、會展片區、廣福路部分板塊,外省買家可能占比六成。但疫情后,沒什么人來了。
曾經賣單價26000中鐵建西派國樾,現在標價22000,實際最低1.65萬起。招商蛇口1.3萬樓面價拿下的地王,后來開發成了雍瓏府,貝殼標價每平米1.7萬。
中介告訴獸爺,想買還有折扣,但開發商已經封盤不賣了,他們覺得太虧。
巫家壩最近一次土地出讓是5月12日,在上海開發了云錦東方的東航集團,拿下飛虎大道核心地塊的土地,樓面價只要6000多。
上個月,昆明召開的土地推介會據說很少有開發商活躍,連中鐵建、招商、中海都在忙著去庫存。
在滇池湖畔開發文旅地產,曾經是一門穩賺不賠的生意。
2020年12月1日,孫宏斌和馬云在滇池西岸圈了二十個故宮那么大的土地,做湖畔大學云南分校和彩云灣夢想小鎮。
馬云和老孫其實離成功買下這塊地,只剩一步之遙,但還是被叫停了。從那之后,滇池的光環也逐漸暗淡了。
滇投建了很多污水處理廠,挖了很多污泥出來,最后發現,土地賣不出去了。滇投自己的統計是,從2004年成立,到2021年,滇投一共融資了:
500億。
4
唐繼堯執政云南的七年,給財政學者留下了一個未解之謎:
一個年財政收入只有600萬的窮省,如何在十年間維持了平均每年千萬以上的支出?
除了“大基建”,別忘了,還有護國、護法兩次戰役更燒錢。
云南大學的陳征平教授研究過唐繼堯時期的財政支持體系,發現其首要一點理由就是:
國家稅入的正當截留。
民國也是有國稅和地稅的,根據記載,從1913年到1931年的正常年份,云南全省600萬收入要有一半以上上繳國家,但云南在護國和護法的旗幟下,宣布北洋政府是非法的,把所有國家稅收都“截留”了。
巫家壩機場、翠湖水電廠等等基礎設施的建設,都離不開這份截留。
中央和地方的收入分配制度,一直是歷史的重要推手。分稅制改革后,中央政府依靠轉移支付緩解與地方的矛盾。中央從富裕地方的財政收入里拿走一部分,調撥給落后地區。
所以大家能看到,那份后來被昆明辟謠的會議紀要里,云南的官員會去上海“借錢”,因為前一年的轉移支付沒有到位。
但其實根據財政部的數據,2021年中央通過轉移支付撥給了云南3800億資金,2022年漲到了4435億,并且標明是執行的數字。
一般省份會在預算報告里提到這筆中央轉移支付,但云南的報告里一直把這筆錢稱為“中央補助”。且只提到五年來累計爭取到補助1.96萬億。獸爺算了下,減去之前四年的補助,云南確實在2022年爭取到了:
4500億左右的中央補助。
會議紀要里說,去年的轉移支付其實沒有到位。上海也難呀。
華爾街日報曾經報道過貴州的地方債問題,標題是這樣的:
《中國的一個貧困省份在橋梁和道路上大肆揮霍 現在它正面臨著債務危機》
看到這個標題,相信很多人會松一口氣。那些花在橋梁和道路上的錢,留下的是扎實的資產。就像唐繼堯修的巫家壩機場,云南人用了100年
有讀者評論說:中國人太蠢了,寧可花錢給窮地方修路,也不肯把這筆錢投入到海灣去打仗。
地方債的問題所有政府都會遇到,發展就要舉債,翻翻上海和深圳改革開放的歷史,有很多低頭向外國人借錢的例子。針對不愿從國外借錢的觀念,總設計師甚至批評過。
只是現在,借錢的問題暴露出來了。目前來看,中央仍然在堅持不救助地方債的原則,讓地方政府自己去想辦法。
包叔說他研究過很多債務危機的研究,發現從來就沒人有辦法解決債務危機,基本全靠賴賬。
金瓶梅十級學者包叔說,西門慶將死之時留下了很多遺言,最主要就是告訴女婿陳經濟怎么催討欠債,從幾千兩到五十兩,都一一交代。
我問他那些人最終還錢了嗎,他說:
除了一個人還了20兩,其他的都賴賬了。
摘自-獸樓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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