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信用債集體爆雷:一個時代的涅槃新生
時間:20-11-27 來源:格隆
信用債集體爆雷:一個時代的涅槃新生
上周的信用債爆雷至今令人心有余悸。
11月12日,紫光集團存續債全線大跌30%左右,三只債券盤中二次臨停,百元面值債券報價僅15元。其中,“18紫光04”再度閃崩14%,價格已經來到了12.1元的地板價。
國企信用債的集體撲街,緣起是永煤控股發行的10億元規模“20永煤SCP003”于11月10日到期并公告不能如約兌付本金及利息,構成實質性違約。
此外近期以來,沈陽盛京能源兩只存續PPN違約、青海國投永續延期,到華晨私募債違約、紫光集團不贖回“15紫光PPN006”,到雙11當天永煤控股的實質性違約,接連重創了信用債市場。
受這一系列壞消息的影響,周五交易時間,許多上市公司和國企發行的債券遭到投資者瘋狂拋售,紛紛撲街。
進入2018年,企業信用違約呈現猛增的態勢。且新增違約規模于2018、2019、2020三年呈連續遞增的態勢。而新增違約只數于2019年達到高峰,2020年稍微降低。
就違約企業分布來看,2018、2019兩年主要是民企債務違約;到2020年,國企和央企信用違約件數以較快的速度增長,而民企違約情況稍有緩和。可以說2020年是國企債務違約“元年”。
事實上,自從有了青海那一單逃廢債的先例以來,關于國企債務的剛兌信仰,開始遭受史上最嚴重的沖擊。
有句老話說得好,信仰都是被用來打破的。在我看來,打破國企債務剛兌信仰,對于建立有效的利率市場,以及引導金融體系服務于科技創新,大有裨益。
只不過,這個過程會非常痛苦罷了。
1
當代經濟學大師熊彼得(Schumpeter)對資本主義的研究非常透徹。
他把資本主義的本質定義為破壞式創新(disruptive creations,也叫顛覆式創新),即新的技術、新的思想、新的生產方式取代舊經濟。這是經濟增長的本質動力。其具體表現方式是一輪輪的經濟周期。
新經濟取代舊經濟,不是在舊產業競爭中獲勝,而是以一種全新的邏輯和模式,對舊產業進行降維打擊。正如今天人們常說的“跨界打劫”。
破壞式創新是自發出現的,政府可以促進它、可以延緩它,但無法使他消失。熊彼得把“破壞式創新”比作永遠存在的颶風。
19世紀后半葉的美國,聯邦政府一直秉持“自由放任不干預”的理念,半個多世紀,美國經濟在沒有央行、沒有聯邦稅的狀態下運行;然而那段時期正是美國資本主義“破壞式創新”此起彼伏的時期。鐵路取代長途馬車、電力照明取代煤油燈、電話、電報使遠距離通信成為可能。
中國從2013年開始“大萬”以來,的確出現了一些顛覆式創新。但并不意味著這些創新都是有益的,或者有效的。許多深海動物到了繁殖季節會巨量產卵,而這些卵當中注定只有很少數能存活下來。但這些動物難道為此就不產卵了嗎?
的確,那一輪“大萬”,有許多創新都被證偽了。例如共享單車。它終于不是一個獨立的商業模式,而必須要附庸在一個巨大流量的巨頭的商業生態內部。還有廉價咖啡(例如瑞幸)。這些都失敗了。但“大萬”并么有失敗,因為這一輪走出來了美團、拼多多、抖音(字節跳動)等企業,他們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方式,甚至改變世界。
當然,美團的腳下,踩著餓了么還在抽搐的尸體;而拼多多這些的榮光背后,是更多不知名的企業的遺骸。一將成名萬古枯,商業的邏輯就是如此殘酷。但創新必須要支持,因為這有這樣才能提高資源配置效率,促進經濟增長,引發技術革命。至于哪些企業能夠跑出來,就只有交給市場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所以,簡單擼一擼思路。想要經濟增長,就必須支持“破壞式創新”,而支持顛覆式創新,就必須舍棄“被破壞”的那些行業或公司。
這里面的“破壞”有兩個層面的邏輯,第一是新賽道對傳統賽道的集體“跨級打劫”,第二是新賽道上面激烈的競爭,必然會導致一批企業在競爭中死去。
由于“破壞式創新”會對一些傳統行業造成“跨界打劫”,因而這些傳統行業會形成壟斷,并扼殺創新。出門左轉看看香港,全城產業的50%被李家控制,面對高房價高物價高成活成本以及逼仄的空間,任何創新,還沒搞出來就被摁滅了;就更不要說能夠形成氣候,削弱李氏的壟斷利益了。
因此,支持顛覆式創新,第一要選擇性犧牲一些老舊落后的被淘汰的行業,第二要對壟斷進行適當制約。
2
所以,我們可以看看,這次債務爆雷的企業,都是些什么鬼?清一色都是能源、礦產、重工業、以及部分房地產企業。其中有些是國企,有些是有強大政府信用背書的民企,還有校企。這就很清楚了。
說白了,這些企業是“去產能”的主要對象。
過去,銀行借錢給他們,是看重他們背后的政府信用背書;但是,當賬面400多億現金卻還不起10億債務的魔幻情節發生的時候,人們仿佛回到了計劃經濟時代。難道某些地方政府還把銀行當成出納機嗎。
更何況,從經濟發展的角度來講,這些企業能為國民經濟帶來的貢獻,幾乎是零。于是這里形成了巨大的錯配。當然,說煤炭電力水泥有色這些行業對經濟一點作用都沒有是不客觀的。但是中國經濟發展到今天,他們還要借債,而且大規模擠占銀行的優質信貸資源,這就百害而無一利了。
因此,這里存在著巨大的錯配。是錯配就要糾正,靠理性無法自我糾正的頑固信仰,最終只能暴力出清。
這一波信用債爆雷,撕掉了那些常年靠政府背書拿“AAA”評級的僵尸企業的假面具,以后這些企業再想拿五六個點就借錢恐怕沒那么容易了;同時也給銀行敲響了警鐘,錢借給他們,不是就進保險箱了,他們賴起賬來也是六親不認。今后,銀行再借錢給他們之前,恐怕也要掂量掂量。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這樣,國企信用的剛兌信仰也就打破了。但國人這些年被陰謀論教育的,多少會存在這樣一個疑問,搞這一波違約操作,到底是收割了誰?
作為股民,這次我自己的錢袋子沒受什么直接影響,純粹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銀行股受到些拖累,跌了幾個點;大盤震了幾下,還是穩住了;創業板還是紅的。要論誰被收割了,我看是最直接的對象是債券市場交易員,以及他們背后的東家——金融機構。
這就神奇了。有一種大水沖了龍王廟的感覺。
對此,我的看法是,照之前的玩法,大水遲早是一定會沖龍王廟的。銀行優質信貸配置給僵尸國企,是中國當下金融體系最大的資源錯配。而錯配一定會糾正,理性無法達及的頑固信仰,最后就一定是暴力出清,滿地雞毛。
就像當年P2P爆雷,你讓那些看著動輒十幾二十個點的收益率拿著錢搶著“買買買”的個人投資者“擦亮眼睛”,告訴他“投資有風險”,有用嗎?同理,你對銀行說,別光盯著城投國企地產這些,有大量優質的民營企業借不到錢呢,他們肯出更高的利息,有用嗎?
市場是存在自反性的。當市場上大多數人都在做同一件事的時候,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風險。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先前的小伙伴轉眼就成了對手盤。爭上游變成了跑得快,緊接著就是奪路而走演化成踩踏。
所以,當年的P2P爆雷了。今天的國企信用債,也是一樣的結果:爆雷。
3
有人開始談金融系統性風險。
這幾乎是天方夜譚。
對普羅大眾而言,這件事跟我們的錢袋子完全沒有關系,哪來的風險。對于信用債違約的潛在受害者——銀行——而言,面臨損失是肯定的。但你長期把錢以那么低的利率借給那些除了“國企”兩個字什么都沒有的公司,還能自己騙自己說只有這樣才能睡得著覺,這恐怕才是風險。
所以,在我看來,中國金融體系的系統性風險,是資源錯配長期得不到糾正。信用債集體爆雷,國企剛兌的信仰打破,才是真正解決了這個系統性風險!
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形成過一些全民信仰——例如GDP、人民幣匯率、理財產品剛兌、國企債務剛兌、以及一線城市房價永遠漲。這些信仰中有不少已經打破了。
GDP來講,從保10到保8保6,直到這次疫情期間一季度GDP直接干到負數?,F在從人民到政府對GDP數據已經沒有那么強的執念了。
理財產品來講,P2P那一波已經打破了剛兌信仰。這里面伴隨著大量公司跑路,許多投資者本金遭到虧損。
人民幣匯率的信仰比較復雜,2008年之前主要是升值壓力,而我們的匯率一直維持在8.26;2008年以后主要是逐漸積累起來的貶值壓力,到2015年8·11匯改,一次性貶值6%,打破。
事實上,金融市場上所謂的“打破信仰”,說到底就是讓市場機制去定價。一句話說來容易,實現起來卻沒那么容易。
4
有人說這次爆雷的直接起因是宏觀去杠桿。
這有一定的道理,但不全面。
從價格來看,目前十年期國債收益率已經在3.3上下,在2019年四季度的位置附近,完全回到了疫情發生之前的水平。
事實上,中國現在正在進行的是,針對一些行業去杠桿,而另一些行業加杠桿?;蛘呓凶觥敖Y構性去杠桿”。
哪些行業必須要去杠桿?
首先是居民。居民杠桿分為兩部分,第一是消費貸,第二是房貸。這兩部分背后,一個是房地產行業,一個是新興互聯網消費金融公司。螞蟻上市暫緩可以說是一個風向標,昭示了監管控制消費信貸規模的一個決心。
另一塊是老大難的問題了。房貸的問題,比較敏感,你不能不讓老百姓有錢的買房,也不能價格歧視,只能控制指標。今年7·15開始深圳出臺“新八條”,許多城市也跟進推出比較嚴格的樓市政策。房企來講,三條紅線的緊箍咒還沒有放開。因而房地產行業杠桿率迅速提升的概率幾乎為0。
其次是政府。
第三是企業。但企業要區分來看。對于科技創新型企業需要扶持的,不應該去杠桿。這些公司普遍采用股權融資的模式,杠桿率一般比較低。同時這些企業盈利周期比較長,因此為這些企業提供貸款支持,需要創新。
變逐年續貸為“5+2”或“6+1”,投貸聯動,貸后服務,以及提供孵化等新玩法,目前正在為更多銀行所廣泛接受。建行深分在深圳成立“創業者港灣”項目,設立了100億的基金,對傳統信貸模式發動了變革,走在其他銀行前列。
而對于老舊落后的淘汰產能,這些行業就應該去杠桿。還是那句話,加杠桿的過程都是潤物細無聲,而去杠桿沒有不流血玩命大打出手的。
天道有常,不以堯存,不以桀亡。秋風起,黃葉飛,顛覆式創新的颶風永遠存在,新的技術、新的模式、新的企業,哪個不是從陳腐的廢舊的落后的經濟的廢墟上崛起的?
5
最后,還是用這兩張圖總結,中美市值前十公司的二十年變遷。
20年來,市值前十大的企業,從工業、能源、房地產,過渡到科技互聯網公司,未來仍將繼續變遷。這背后便是破壞式創新的力量。中國的破壞式創新從21世紀第二個十年開始,當下步入第一波收獲期,一些互聯網科技企業已經跑出來,未來會繼續。 但是中國的金融體系目前還沒有為大規模支持科技創新做好準備,優質的低價的信貸還在向披著國企外企的落后產能傾斜,科技與互聯網獨角獸上市還要遠赴海外!因此,金融體系也要向支持科技企業的模式演進,否則與美國的科技競爭仍將落于下風! 在國企信用債爆雷的喧鬧背后,一個舊時代的大幕緩緩地無聲地落下。那些在舊經濟的殘骸隨著火焰飛舞的光中,一個新經濟的時代正在涅槃新生。
摘自-格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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